日近长安远·古庙(一)
Nick Yam Lv7

未及睁开双眼,耳畔传来的是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叶声。这是一种久违的律动,和着心跳的节奏。麻木的知觉就像春天里的芽儿,绿油油地抽青。种子破土所必须忍受的艰辛,是我全身的疼痛。睁开眼睛,顺势环顾四周,原来自己身处一破庙之中,躺在宽大的跪枕上。萧索的庙宇虽不至于说断壁残垣,但随处可见的蜘蛛网告诉我,这里已经年久失修了。一阵风“吱嘎”一声撩开了斑驳的门,枯黄的梧桐叶铺的院落到处都是。秋风秋雨梧桐叶,更显古典的凄冷。这幅景致若是在义山笔下,必定又是一首好诗。渐渐的,寂寞如水蛇般嘶嘶缠上我,欲罢不能。

目光移向大殿上的塑像,平日里神像认得不多,眼前这位是何方神圣当然也一概不知了。可能是因为我天生没有慧根,即使和神像四目交汇的时候,依旧心猿意马。真不知道伯夷叔齐是如何和寂寞相处的。如果寂寞不是隐士的朋友,那么我更愿意相信伯夷叔齐是寂寞死的。如果让我这么度秒如年,我一定会疯掉。

这里是不是西厢记里的普救寺呢?崔莺莺待月西厢的故事读来口齿吟香,令人神往。槛外的落叶却提醒我,现在不是思春的季节。”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的唱段本来已经勾起了我的心绪,但是又慢慢地平复下去。我,注定不是张生。

忽然轻盈的脚步声自远及近。如果不是躺在地上,如果不是满地的梧桐叶,如果不是我在寂寞中依然三心二意,以我平日的耳力还不一定能够分辨出来呢。我猜来人是一个女子吧:只有女人的莲步才会踩出这样优雅的声响。我从跪枕上面爬起来,一眼就看中了神像左边一残缺的猩红帷幕,那儿正好能暂时避一避。帷幕后面的空间不大,已经是墙角了。脚边有一些碎石,一不小心就会发出声响。但是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藏身之处了。透过帷幕的小洞朝外张望,我的心里很激动,抓着帷布的手不争气的开始发抖。这可是我醒来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吧,无论男女都是值得期待一下的。

围墙的圆拱门下出现了一把淡青的油纸伞,在这荒村古寺中就好像一朵绽放的莲花,婀娜的在雨中颤动着。然后是两个裙摆。伞下正中央的是白色的,边上的是青色的。原来是家小姐和丫鬟呐。难怪步子这么轻盈。这下雨天的僻静之处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呢。他们不怕强人当道么,难道……白素贞和小青?我的脑海里蹦出了白蛇的故事。虽然断桥相会的故事很动人,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可能还需要思量一下。

可惜的是油纸伞一直遮的很低,我始终不能如愿看到她们的脸庞,不由得焦躁起来。

“小姐,小心台阶。”这丫头挺细心的,小姐的什么都照顾的停停当当的。终于边上的丫鬟收起了讨厌的油纸伞,顺手抖了一抖伞上的水珠。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白衣女子此时左右顾盼,刹那间我哪里还顾得上白蛇的疑虑呢!能让一个浪子回头的女子,是怎样的风华啊!我没有见过浣纱的西施,但是我可以打赌,如果有一种美女,是江南这样的秀美山河中所能孕育的精华,那么西施可能是,而她一定是!如果说这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那么请允许我误导大家的审美吧。短短人生数十载,邂逅自己心仪的人已然不易,而仅仅一见倾心就萌生共结连理的念头更是不易。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

“哥,你在哪里?”白衣清亮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上,只听到殿外老鸦呱呱乱叫。

“她哥哥来过破庙,然后呢?”脊梁骨透凉,我下意识地回头,身后只是一堵墙。

“少爷,少爷——”没有人答话。

外面的秋雨更紧,借着风势斜斜地飘进大殿。白衣用宽大的袖子遮着半边脸,凌乱了鬓角更显风韵。她往里挪了两步。青衣跟上来,依旧立在身旁。

“我哥呢,你不是说我哥在这里么?”白衣侧过脸对着青衣。

“是啊,少爷到了这庙里,一下就跪在这里,“青衣手指我躺过地跪枕,”然后就疯疯癫癫使劲叩头。我劝也劝不了,只好回来找小姐您了。“

“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可不能出事啊!”白衣叹了一口气。缓缓到跪垫前,屈膝跪倒,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里轻轻地做着祷告,看样子是在神灵跟前给她哥哥祈福。而我则想象着如果我还躺在跪枕上那该多好,就能一亲芳泽了。跪枕啊跪枕,你比我可幸福多了。
那个丫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朝我躲着的帷幕方向看,好像知道这里有人。我生怕被她发现,岂料脚一滑,碰到了一块砖,发出了一丁点响声。小丫头嘴角竟然浮起了一阵笑意。我觉得如果没有白衣先入为主,她也是一个美人坯子。

忽然间突然一声巨响,整个跪枕塌了,白衣转眼就被黑洞吞没,连一声也没吭。倒是青衣大呼:“小姐——”扑到洞口,口中喃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继而一阵狂奔,转眼出了这个诡异的院落。

我无法理解,安如泰山的跪枕怎么就突然塌了呢!我躺过,她哥哥也跪过,莫非有什么机关!我从帷幕后面出来,趴在洞口观察。里面漆黑一片,寂静无声。我伸手往下试探,洞口周围光滑冰冷,显然是人工的机关。为什么只有白衣触动了机关呢?脚下一滑,我也跌进了这个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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