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六经,而《诗》为首。《乐》佚矣,《诗》不绝。同为儒学之圭臬,何其所终之别如斯哉!予以为,《诗》之哲,盖其万世流芳之缘由也。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又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子之于《诗》,亦重矣,堪比学《易》之韦编三绝者。
今论修身,必始于理也,四书也,五经也。此法中规。周国平近日于清华讲演,有言曰,有志于哲学者,须求索于中外经典,而非其注其解其心得者。经典,主人也; 注疏,其仆也。或爱主人,但为捷径而求爱于仆者,盖贻笑大方耳。当时众皆大笑。倚重经典,可也,必也。然则人于四书五经之内,亦有所偏。于哲学于修身,《诗》不复为人所重矣。但有好诗者,溯唐诗宋词元曲而上,或达于《诗》。叹叹!
古语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曰:”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未必黑。”近世辩之久矣。予亦不能取其一。然予以为,修身者,非一己之私也。人生于国、长于家、成于天下,若不为隐者,何其不为远近所化!夫欲免于后 天之化,难于上青天耳。且同窗平日所论所苦,必叹世风之日下,己之不能免。故欲修身,须究天人之际,探古今之微。向者儒有言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 下。亦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予窥今人所汲汲者,名利权钱而已。以西方达尔文所言考之,今人之聪慧当勿疑也,然则观众人之面相,却如黄山谷所言之面目可憎!今日所缺,非义理也,非主义也;风化也,信仰也。
修身,情也,理也。二者不可偏废。理乃当世之长,情则此生之短也。世人猜忌讹诈,用不知共情也。共者,互相也;情者,纯情也。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盍此义也!《诗》,华夏之先声也,先秦之风化也。圣人传之于后世。幸甚!
予读《诗》,非默读之,乃吟之,诵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之开篇即缠绵相思之曲。其后随之《蒹葭》,继之《硕人》之属,不一而足。此格乃《诗》之体也。情爱乃人 伦之大,故不以为耻,不以为淫。子曰:”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食色性也。近世西学东渐,有运动美曰”性解放”。诚然,中土之千载,性趋于禁,非合 于造化也。然则西学之性,倡肉欲甚盈,而于柏拉图式之神交则亏也。予观之,乃鱼虫鸟兽之交也。曰:人者,天使与魔鬼皆居于其内。人之为人,当不限于区区肉 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世人但知秦人之用,可知此诗亦属秦耶?意蕴绵长,檀口生香。性,欲也。理弗能禁之;而情能道之。《诗 经》,真性情也。《柏舟》之苦闷、《二子》之心忧、《相鼠》之愤慨、《黍离》之怅然、《君子于役》之孤独、《羔裘》之正气、《无衣》之勇武……仪态万方之 众生相,无怪乎思无邪!
世云:中土乃礼仪之邦也。美誉之可掬,其理哉,抑或礼哉!礼者,非今日之礼貌也,乃古之风气。近世诗隐矣,阳春白雪束之于高阁。幸乐之兴也,则其词可鉴。靡靡如郑音,乐而淫矣,哀而伤矣。道之哉,道之哉!
《诗》 当不限于此。诗者,亦史也者。大雅、小雅、周颂、商颂、鲁颂,存其礼保其制,而今人观之谓之史。国风之中,民心之所向,民心之所想,亦史也。史能见当世。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不学诗,无以言。故圣人责其子鲤学之。后《传》《策》之所志,足见诗之合纵连横也。故诗,修身也,齐家也,治国也,平天下也。
《诗》也者,非《论语》《孟子》也,其精义思之不可得也。唯诵之久矣,方能了然于心也。五柳先生曰:”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如斯夫!
友求教于我:何能静心? 答曰:读《诗》。
友再求于我:何能修身? 答曰:读《诗》。
友惑而疑之,予不禁莞尔。取《诗经》于枕,示之。曰:读之方能解惑也。
钟书先生曾有文,今人乃人类之成人也,而古人乃人类之顽童。然则顽童之欢愉、少年之智慧,于今亦无价矣。予以为,读《诗》,返璞归真之幽径也。
吾侪共勉之!
- 本文标题:诗之哲
- 创建时间:2010-12-12 21:4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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