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回到清华，两个月了，没有理发。忙着金工实习，忙着社会实践，忙着中网志愿……累并快乐着。

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陌生的感觉。自己暗问自己，是不是因为头发太长了呢？于是决定去理发。清华C楼的理发店已经是臭名昭著的了，既没有水准，服务态度又欠佳，所以去了福园。福园也去过几次了。每一次的感觉都不错，至少是服务周到，价钱便宜。

照例是先洗头，然后坐在镜子前。理发师拿起了手中的剪刀，开始了他的艺术。（在他看来，我的头是不是件艺术品呢？其实我不得而知。但是在我看来，世界上任何 一件事情，只要能做的出色，都是一门艺术。）积累了两个多月的黑色的发丝，一簇一簇的，飘落在我的眼前，像一只只蝴蝶，优雅地停在理发布上。蓝色的背景 色，衬着黑色的头发，冷冷的，是一种难言的忧郁。理发师调整了一下我脑袋的角度，使我开始关注镜子中的我。不知怎么的，虽然没有了刚进店门的落拓，平添了 一份精神抖擞，然而我有些疑惑，是不是因为没有戴上眼镜的缘故，镜中人依旧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遥远。其实平时很少照镜子，自己在岁月精巧的易容术的作用 下，到底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只有苦笑了，因为我实在不清楚。一个不了解自己的人，是不是很失败呢？

脚下，一只小白狗匍匐着盯 着我看，亦或是看着理发师手中明晃晃的剪刀。我从来都不喜欢狗，莫名的讨厌。然而今天，我对这条狗却没有那种讨厌的感觉，是不是因为他太小了，而人天生总 是对弱者怀有一种同情呢？我来不及深入思考这一个问题，因为在这双明亮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一种圣洁，比他身上的毛还要圣洁的光芒。似曾相识的圣洁，有童年 的感觉。就在那瞬间，我好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似乎回到了江南，童年的江南。江南，吹着温柔的风；江南，飘着晶莹的雨；江南，唱着花开花落；江南，吟着 吴侬软语……江南，记忆中的江南，永远有一个人，我一生最爱的人。她正在农家门口，满眼爱意为我剪着头发。那时候，她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在那个时 代，在邓丽君的时代，她的气质，她的身材，她的明眸，她的双手……她的一切，都令人赞叹不止。唯一的遗憾，就是在农村度过了文革的童年。文革的农村，无疑 制约了她的发展。当改革的春风吹绿了中华大地的时候，却再也吹不绿她风华绝代的青春。命运，注定了这一生的遗憾将无法改变。

小时候，妈妈是我又爱又怕的人。我怕自己令她失望，即使现在也是，因为她把一生的希望都倾注在我身上，她把自己的聪慧，把自己的品格复制到我身上，烙印在我的 灵魂深处。我怎能辜负！！！但是那时候我毕竟还小，有时候难免会顽皮。洗头理发的时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小时候我的发型都是妈妈的杰作。妈妈没有学过理 发的手艺，但是只要在街上看看最近流行什么头，她就能依样剪出来。我很佩服她，那双手就好像会童话里的魔法。但是好像那时候的孩子，都不喜欢洗头理发。当 时的我也不例外。为什么？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了。先别责怪我，每个人都经历过童年，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成年人不了解孩子的心呢？好像自己一出生就是大人一样。 常言道：没有过去的人是不完整的。但是成年人为什么常常没有过去呢？所以对于孩子的这一奇特的共性，现在的我也只能姑且猜上一猜了——是不是孩子们的眼 中，玩耍的时间甚至比那比尔·盖茨的时间更宝贵呢？孩子们懂得，玩耍的时间是自己的，但是盖茨的时间能变出再多的钱也不是自己的。但是现在中国的富豪们却 楞是不懂这个道理，浪费自己的时间浪费自己的金钱，仅是为了大洋彼岸与巴菲特共进一顿普通的午餐或者晚餐。我写到这里，笑了。毕竟自己曾经也是孩子，也那 么聪明过。其实每个人都可以笑一笑，因为大家都有一个聪明的童年。但是我的笑却有一种酸楚。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哪些需要摒弃，哪些 需要珍惜。为什么人总要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失去前本应懂得而现在懂了却无法挽回的东西呢？镜子里依然是一个陌生的自己。

我承认，理发师的技术比较娴熟。因为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轮廓渐渐地英俊了起来。但是我无法体会到那种久违的童年感情。这种感情，怀旧的感情一旦喷发，就会蔓延到全 身，使全身的神经都不由的为之兴奋为之战栗。尤其是身在异乡。理发师能够提供优质的服务，但是那不管怎么说，还是金钱交换的范畴。而那种久违的感情，确是 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买不到的。我想，即使故地重游，江南，也不是我的江南了。所以，趁着理发的空隙，我还是在记忆中徜徉吧。

我闭上眼睛，放松身上每一个细胞，希望能够唤醒他们的记忆。……渐渐地，妈妈的手抚着我的头发，清脆的剪刀声就在耳畔。妈妈关切地问我：“戳勿戳？（这是南方的方 言，意思是头发有没有扎到脖子里）”若在理发店，当然不存在这种情况了。但是妈妈自己理发，设备难免简单，一把剪刀一块干净的布而已。我，即使不扎，也会 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妈妈的手就会温柔地伸到我的脖子里，为我清理一下那里的头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享受那个过程。我喜欢妈妈为我理发，因为她 剪得好，我的头别人都以为是专业理发师理出来的。也就是妈妈理出来的头随着我抛头露面，接过许多荣誉。妈妈给我理发，不仅是理发，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可以 说是一种亲子游戏，可以增进孩子和父母的感情。妈妈，总是边理发边为我讲一些人生道理。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是我知道那是妈妈的良苦用心。但是现在，想听 妈妈的教诲是多么难得啊。

“要吹风么？”理发师问我。我睁开眼睛，木木地点点头。心里有一丝怅然。因为我那温馨的回忆被打断了。吹 完头，站起身来，小狗倏然跑的无影无踪。镜子里的自己依然很遥远很陌生。突然间领悟了，“陌生”不是因为头发长了，而是因为长大了。内在的，外在的，都长 大了，长大的速度快得连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切，都发生在北京。曾经的小小的我，在“一路北上”中已经蜕变……难怪狼要把长大的孩子赶出家，难怪鲁迅在日 本才完成了思想的蜕变。家，值得留恋；却不得不离开。恋家的孩子，永远长不大；长大的孩子，却依然恋家。

付了钱，出了门。是清华的秋，载有我的愁。突然有一种冲动，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掏出手机，一条备忘映入眼帘——妈妈的生日。

“嘟——”

“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再年轻，但是依然温柔。

“妈……”我的声音哽咽了，“生日快乐——”

写给 王步高 老师的小字：这一篇文章不知道有没有偏题，如果偏题，请老师高抬贵手，但是我觉得至少是校园中的事情引起的，然后写的是自己的抒情文章。应该还算符合吧。并且能够反映我经历大学的思想状况。本来我想写一篇关于志愿活动的文章。但是理发之后真的太想把当时的感情写下来。所以就不顾一切的写了。最近很忙，所以志愿活动的文章没时间写了。而且我觉得写出来也不一定有这么真实的感情。所以斗胆把这一篇交上来了。这篇文章，是不是有点古龙说教的风格？如果有的话，也请见谅， 因为上大学以后古龙的小说看多了，还没有融会贯通。如果没有的话，我想说，我真的体会到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含义。如果写志愿活动，我可能需要勉强凑活一个主题，可能很中规中距，但是也只是中规中矩而已。但是这篇文章，我很喜欢写，也真的是信手拈来，连那条狗也真的现场就有。我只要善于观察发 现，能够发掘就行了。这是我最深的体会。

后记：最后这边文章在王步高老师的课堂上展出了，让我深感荣幸。